第七十一章 正戏

　　这些字，都像是那罗云广戏手之作，闲暇时候的练笔，不是没有写全笔划，就是没有将那意境填满，还是有着瑕疵，缺少真正的神韵，看起来没能称心如意，没能达到他心中的要求，才是丢弃。

　　当然，在路由的眼中，这些字无疑都算的上是绝世好字，是非常值得珍藏的墨宝。甚至在他的眼中，这些字都算得上是完美，笔锋文意，都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远超他的水平，甚至都是超出了他所知晓的所有丹青大师。

　　但就是如此，这些字好似都是没能让罗云广满意，也不珍惜，直接便是丢弃到了废纸篓中。路由钦佩之余，也是不由得有了想法，四下盼顾，找寻起来。

　　他们这些文人，天性喜欢舞文弄墨，作诗著画，抚琴斗棋。一生的诸多时间，都是花费在了这些事物之上。自会是在这些过程中，作下诸多为他们喜爱，为他们骄傲，如他们所意的文章，字画，残局，乐谱之内的作品，这些东西，他们历来都是引为至宝，宝贵得不得了。稍有机会，便是忍不住要拿出来显摆一番，让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评鉴一番，享受一番其中的乐趣。

　　而这罗云广，想来也会是如此，这么多练手之作，肯定也是出了些让他满意的作品，刷选而出，保留下来。

　　路由环视一番，除了在桌下找到一叠纯白的宣纸，却是再无他物，一时之间，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这般情景，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不由又是皱了眉头。文龙大人幻现出的这个世界，勾勒出的这番是由，安排下来的这般剧情，果然是不同一般，条条环环，不是他能推演得到的。他推理的这番，绝非有错，即便是那无上天师，也是免不了这种俗，这种互相品鉴，甚至都算得上是文坛的一番盛事，诸多文坛的佳话，诸多锦绣文章，华丽诗篇，都是从这些交流会中，产生而出。

　　只是在文龙大人的心间，这个推论，却是不成立了。路由自也是肯定，罗云广自是有着他满意的墨宝，就像是凡俗间的小孩子，考得的第一个一百分，忍不住就要珍藏，就要四处显摆一番。现在只是自己找之不到罢了。

　　“也许是罗云广收藏好了。有些文人，可是喜欢将墨宝，藏于地下，藏于竹间，吸收天地浩然之气。沉淀沧桑，让纸张变得昏黄，衬染那些文意。”路由想起文道上的这种佳话，也只有这个说法，勉强算的过去。

　　“咦！”

　　但他很快又看到那灵龛之下，居然有些一团灰烬，看上去却不像那黄纸燃烧后的模样。反而是像那宣纸，即便是化作灰烬，依然还像是有着字眼的痕迹。他不由得就是惊‘咦’一声，连忙蹲下身来，小心地拿起一片还未散开的枯纸。

　　“仁.义.礼.智.勇.忍.静...”

　　看着这一个个的字眼，路由心中也是禁不住地一阵阵激荡，呼吸都是为之一窒，不敢呼上大气，生怕哈口大气，就要把这些宝贝给吹散了。

　　这些字眼，即便是化作了灰烬，依然是有着一股股浓浓的意境，牢牢不化，有如是刻在这空间之上，比之路由方才看到的那些字眼，不知又是完美了多少。

　　甚至路由都能看到这虚无的空间，延伸起来，变得无比的幽深，都是幻现出了一个个大字，满满覆覆，重重叠叠，这一片灰烬下的天地，有如是字眼堆积起来的字海，根本看不到底，数不清字数。但即便是这么的拥挤，这么的无序，每个字却依然是完完全全的映现在路由的感知之中，不曾模糊分毫。

　　“这...”路由一时间都是呆住，连手上那团还连固着枯纸也是管之不上，由着它飘落，散作一团灰烬。

　　“这些字，像是得到了时空的见证，即便是化作了灰烬，字语行间，依然还是存在着此处，不曾划开。”

　　路由又是想起，文道上的一种境界，那就是流芳百世，文者在创作的时候，直接就是将这些字眼笔画，超出了那纸张介质的限制，有如是直接写在这时空之上。，有如是这时空，化作了一张纸张，化作了一道墙壁，接纳下文者的文字，接纳下文章的意志。

　　这种境界，路由都只是略有听闻，不曾见识到过。甚至这都还是他在一本残缺的古籍上才是看到。寻常日里，根本就是不曾听闻。即便他是交游甚广，文者历来也是少有藏私，却也是不曾听闻有谁还能得到这种境界。

　　好似当世的文道大能，没能有一个，能有这般高超的手段。

　　“但是，他为何会将这些纸张，统统都烧了？”

　　这种意境虽是难得，历来都是为文者推崇。但路由也是知道。笔墨纸砚，这纸，可是文房四宝之一。真正的文者，历来都是爱惜。而且，文不离纸，这也是历来为文者所公认的常识。文章道义虽说著于时空之壁上，能长久恒存，是一种了不得的手段，但文者如若不是迫不得已，又或是出于一些需要，都是习惯把文章字画，著于纸上，不说便于赠友作礼，更能真正的体现出文的本质，纸香文香，完美地将作品的真意，变现出来。

　　一张好纸，都能将文章的本意加倍地幻现出来，才是最为完美的介质。时空之壁虽是高绝，甚至可能有着诸多圣人天师的墨宝，但依然还是不如纸墨来的实在，来得为世人推崇。

　　毕竟时空之壁过于的玄奥，一般的文者根本就是触及不到。而触及到的文者，他的实力无疑也是无比的高深，那些道义对他们而言，自会是没那么宝贵了。而且时空之壁是固定的，一旦在那里焚定，那些字眼，也是移之不动了，除非将那时空之壁摄走。但这又得何等的手段？

　　但这纸墨上的文章，却真正的是雅俗共赏。

　　“难道他都不留下哪怕一张？”路由看着这些玄奥的字眼，也是不由得有些惋惜，这真是一种暴殄天物。“如若是送之一张给我，会是何等的愉快！”

　　这些字眼，数不胜数，只怕没有几世之功，绝难造就。如果其中一张墨宝流传出去，只怕都会是引得当世文者争得个头破血流，又或是造就个文坛盛会，论文拼义，有缘者得之。

　　“唉。”

　　但这些都是没有意义，不现实了。不说这些文字早已是铸定，难以还原，而且他现今还是在这涅槃战场，前途未卜，死生未定。也顾不得作这些学问了。

　　路由看了一阵，也是站起身来，这时空之壁实在是过于的玄奥，那些文意都是被收敛得牢靠，松散的稀少。而且时空之道，历来都是玄奥，满是危险，稍有不慎便是迷失了心神，时空错乱，找不回自己所在，成为一个时空过客，难以回返，不明不白地死在历史之中。

　　他自是不敢过于的沉浸，这也是为什么文者历来都是推崇这时空之壁，却从不推广的原因，不推荐后人从时空之壁中，品学那些奥义。就是因为时空之壁不仅过于的少见，而且充满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是万劫不复。

　　这种游戏，也只有是那些文道巨擘，书香门第的后人，才是玩得起。

　　但是，这世上从来都是不缺不信邪的人，尤其还是这能一步登天，一朝成圣的好事，自会是有着无数人趋之若鹜。就是不世圣人，为了些许奥义，迷失在那时空之墙，身死道消的事迹，路由也是有所听闻。

　　其实路由也是知道，此处天地时空乃是文龙师傅铸就而成，这时空之壁，只是一种形，并没有那种神，不会迷失掉自己。就算自己真的陷了进去，也能为文龙师傅救回来。但路由也是看出，文龙大人只不过是要自己经历这段历程，是走一个形式，并不是要自己真正的沉浸到这时空之壁上，将那些道义，品悟个完全。

　　这般作下的话，不说是费时费力，更会是没有多大效果，就算是自己了解到诸多到道义，不懂世故，不懂变通，依然还是个书呆子，是个迂腐之人。就算自己得道有成，也会是变成个老顽固。

　　而且路由也是渐渐地省得，文龙大人的这番安排，虽说也是穿插着诸多玄奥的道义，比如那‘天地君亲师’五字，但更多的，却还是一个过程，一个自己思考的历程，自我觉醒的经历，就像是来时的那条小路，那些所见所闻所感，就是要自己经由世故，消磨掉自己心中的浮躁，脚踏实地，好好的处事致知。

　　路由也是感到，自己心中的芥蒂，已是渐渐的变淡了许多，但却还是没能消除。但他也知道，文龙大人安排下来的剧情，却还是没有结束，甚至是正戏都还是没有开始，而且路由看着脚下的这团灰烬，又是看了看那灵龛，不由得也是有了一点别开生面的想法，只是还有待验证。

　　也就在此时，路由听到吱呀的一声，他便也是省得，是那罗云广回来了。他不由得也是正了正身形，平心静气，安然以待。

　　正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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