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化龙而飞

　　“君子有泪，只在心中。”

　　听到这道长吟，路由霎时间就是惊醒，就是全然恢复了神智，仿佛是得到了天大的教育，天大的点化，有如当头棒喝，那些酸楚，那些禁锢，那些偏执，霎时就是烟消云散，再不能羁绊到他分毫。

　　他便是知道，这颗文龙之念，已然彻底的觉醒了。

　　这颗文龙之念，爆出一道神识之后，便是离开了路由的心神，径自飞入这蔚蓝的汪洋之中，不断的吐露着芳华，散射着光辉，好似都能从这些蓝仙的念头中，吸收能量，壮大己身。

　　这颗念头的出世，好像整个海洋，都是给深深的给震了一震，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突然插入其中，将它的诸多风浪，诸多动荡，都是镇得分纹不动，再起不了半分的波澜。

　　“有意思。”

　　这是一道沧桑嘶哑的声音，全然不似那蓝仙大人，反而像是一个沧桑的老人，巍巍的暮者，勉力的开口。

　　但路由听在心中，就是一震，这分明就是老天的声音，煌煌天道的声音。分明就是那蓝仙占据掉的这方天道，占据了这方天道的躯壳，完完全全的天人合一。

　　而且听这口气，这文龙大人，对蓝仙大人而言，也仅仅是个小麻烦，翻不出多少风浪。就像智珠在握，全然都不担心。

　　“从那路由的念头得知，你是一条文龙？学识阅历，无比博大精深，教育天地造化，都是可能？他教不了我，想必，你总能教了我吧。”这个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说出这番话来。

　　路由却是一愣，看着自己的心神，立刻就是一惊，自己的诸多念头，都是无影无踪，想来肯定是让那蓝仙大人掠夺了过去，只怕自己的诸多记忆，诸多底牌，诸多的秘密，全无保留，都是让这个蓝仙大人了然于心，如此下来，这本就不利的局势，恐怕又是严峻了数分。

　　“我不会教你。”

　　文龙再度开口，语气悠扬，有如是在诵读，是在作吟，语义中尽是教化，尽是文意。尽是无尽的决定。

　　“如此说来，想必你也是没有存在的必要。”蓝仙语声嘶哑，听不出杀机，就像是说一句很平常的话。“也是，吞并了你诸多的记忆，我自然就会知道想要答案。”

　　高手之间，向来便是言随行动，蓝仙说出这话之时，这个蓝色的海洋，就像是沸腾了一样，又像是起了海啸一般，疯狂的涌动着，疯狂的激荡着，连文龙之念的束缚，好似是全然没了作用。再也镇不住场面。

　　路由处在水中，面对这等场面，全然已是无招架之力，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是无益，都是不得不随波逐流，任由摆布。

　　而且他清晰地感知得到，这片海洋是在不断地变小，不断地压缩，也不知那蓝仙，又是想要作何手段，作何神通。但路由却是知道，此时的自己，在这道波涛中，只怕都是已撑不过十息，那还用想的那么长远。

　　也就是在此时，路由听到了一声龙吟。一道仿佛是撕破时空，从那悠悠远古，从那荒古战场，荒古天际轰隆传来的声音。

　　霎时间路由就是像有了莫大的动力，莫大的信仰，甚至来崩散的心神，都是有了莫大的力量，重新凝聚起来，就是在这汹涌澎湃的暗流中，都是有了行动的能力。

　　他看向文龙那里，眼神尽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前所未有的欣慰，甚至是差点就要感动出泪来。

　　那颗文龙之念，终于是化龙了。

　　这还是路由第一次听到龙吟，更是第一次见到真龙。

　　外人往往是难理很解，为什么龙族子民见到真龙之后，都会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悍不畏死，勇猛无匹，甚至是在绝死无生，油尽灯枯的绝境，都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有如邪灵附体，杀将出一条血路出来。

　　他们往往是不知道，一条真龙，对于龙族子民是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龙族子民而言，一辈子能见到一条真龙，真切的听得到一声龙吟，那也便是真正的死而无憾，不枉此生了。

　　龙，永远是龙族子民的不败的信仰，是他们的心中永不灭的图腾，是他们心中最坚固的心念，最神圣的堡垒，最坚不可摧的那道防线。

　　龙族子民，可能会被虐杀至死，可能也会被教化被支配，可能抛弃了心中的“龙”道，甚至都可能是换了信仰，换了心中的图腾，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放得下心中的这层底线，攻克下这座永不落的堡垒。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是一个骄傲的龙人，一个留着骄傲神圣血脉的龙族子民。

　　那是他的根，是他魂之起处，是他命之源头，也会是他永恒的归宿，无论他最后是多么的强大，多么的冠绝天下。他都不能磨灭掉那个印记。就算他蜕血换躯，移魂夺念，他都是无法换掉他的本质。都无法让他褪掉，心神深处的龙影，都无法抗拒那远古的召唤，远古的龙吟。化龙而飞，是每个龙族子民永恒的梦想，永恒的追求，更是他们永恒的信念。

　　“吼~~~~~~~”

　　这道声音一响起，就好似整个海洋都是破灭，都是重归为虚幻，好像这些汪洋，这些蔚蓝，都只是一个天大的幻境而已，被这龙吟一吼，便是破除掉，现出了原形。

　　甚至是整个空间，都是有如像是那碎掉的玻璃一般，清晰的传来一片哗啦啦的碎声。

　　这等威势，才真是威能无匹，冠古绝今，毁天灭地。

　　路由心神激动无比，他虽是个文者，虔诚的文道修者，但他更是一个龙族子民，青荒遗民，青龙之后，骨子里流的血，念头里积的念，灵魂的深处，命脉的每一寸间，都还是深深重重的印有龙的影子，无法磨灭。

　　路由无比清晰的知道，哪怕自己最终成就了无上圣儒，天之教师，真正的文道巨擘，无上祖师，可是骨子，却是依然是更向着龙族，向着龙州，而不会是那文州，不会是那文道。

　　就算是面临心中最后的抉择时，对自己而言，最为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民族，还是自己那永恒的信仰，还是这煌煌龙族煌煌龙州的大义。

　　文道只会是途径，武道魔道佛道王道都只是一种途径，只有心中有龙，什么‘道’都只是途径，不会是结果，更不会是归宿。就是龙州，即便跟佛州是为千古死敌，却也是有着佛弥，有着寺庙，更是有着慈悲为怀的佛龙强者。

　　“道”只是种途径，“义”才是结果。道义道义，道从来都不重要，义才关键，才是归宿，才是结果，才是目的。

　　路由骨子里最深的梦想，最真切的理愿，并不是在将来能够成为文道巨擘，无上天师，万世屹立，恩泽万古，弟子徒孙遍布宇内，道统教义万世流传，而是单单就是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化龙升天，能得以有一次机会，进入道那远古的东龙圣地，心中那永恒的神祗----祖山上游历造化一番。

　　这道龙吟吼出，整个天地，都是立刻恢复清明，路由甚至都是看到，那蓝仙大人依附蒙蔽在这方天道之上的诸多念头，都是霎时间被震开，被震散，甚至直接被震的飞灰烟灭。

　　整个空间内的蓝仙念头，好像是真正彻底的消失于无形，真正的永恒寂灭，魂飞魄散。

　　路由自然是知道，这蓝仙大人绝难就是如此简单地就被消灭，被抹杀，肯定是以一种他完全感知不到的方式存在着，潜伏着。只怕是准备着更为恐怖的神通。

　　这个蓝仙大人，端是恐怖非常，即便是到此时此刻，路由都是没能看出他究竟修的是何“道”。好似就是单单凭着他的念头，不借助如何神通，不借助如何的‘道’，就是单单凭着那股气势，凭着他那阴柔无匹的念头，全然是凭着一种战斗天赋，战斗本能，好似这个天地间，都是有种冥冥的契机，笼罩着他。这股契机，居然比那天机，比那天道，都来的玄奥，来的浩瀚，来的恐怖。

　　路由却是不惧，神采奕奕的注视着这道真龙。对于这条真龙，他是有着绝对的自信，丝毫的否定，丝毫的怀疑都是不会，在诸多的龙族子民的心目中，龙无疑是最强大的，最战无不胜的。

　　路由真真切切是第一次见着真龙。过往先前，对于龙的印象，只能停留在少许遗城古迹的雕像之上。寻常书本之上，根本都不会用真龙的画像，即便是文字描述都是稀少。想来也是，那般文字，那般笔墨，寻常文师何以能刻画出龙之神韵，龙之真谛，龙之傲骨，往往只能是玷污了龙的无上光辉。

　　而今，他却是万幸无比，真真正正的看到了真龙，毫无保留，完完整整。

　　路由何等神目何等知识，一下便是看得个透彻，这头文龙，身长九丈三寸六尺，当然，他也是知道，龙无常态，大可比天超地,，小若蚍蜉游蚁，千变万化，无所不能，真龙的威势，远不是他可以揣摩，可以体会的。

　　这文龙的龙身通体洁白，有如是那白纸，上面还有着诸多的文字，诸多的纹线，像是一些远古的文章，远古的画作，更为出奇的是，他的龙角并不是麒骨，而是两根硕大的毛笔。笔尖的毛发，透体黑色，像是还有湿意，似是还沾有着墨迹。

　　而那龙须，竟是两道飘逸的纸条，镌写着无比玄奥的字符，在口中挥舞不停。整个龙身，都是透露着一种无比圣洁，无比儒雅，无比古老的光辉，傲岸非常，有着一股沉甸甸的威势。

　　此时这文龙立于天空，丝纹不同，也不露警惕之色，只是两只硕大的龙眼，定定的看着那虚无的空间，有如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某个东西。

　　这股沉默，也不知是过来多久，像是一瞬，又好像是好一阵子，无比的漫长。

　　路由却是知道，这仅仅就是一瞬，只是这浓郁紧张的气机，连得这片天道，都是凝滞了诸多，时空流速都是变得缓慢，才显得时间过得很慢。但比之其他天地，比那恒定时空，只怕这段时间的沉默，怕是连一息都是不够。

　　“哀。”

　　一道凄婉的声音幽幽响起，全然听不出是由何而来，像是从天边传来的悠扬呼喝，又像是爱人在耳边的呢喃轻语。不管来于何处，这道声音，这个字，都是显得那么清晰，那么自然，那么融洽，那么的深入人心。

　　但听到路由的心间，立时就是一震，整个道心像是镜面，啪的碎成一片。

　　哀大，莫过于心死。

　　这道毫不激烈，和风细雨般的哀意，居然就是直接超乎了路由道心的极限，直接崩碎了路由的道心。

　　........................

　　“哀！”

　　这道声音响起之时，那文龙却也是立刻的大喝了一声，哀意十足，有如是千古的叹息，万世的愧欠。

　　并且那两根龙角也是生生飞了出来，龙飞凤舞地凭空写下两个大字。

　　“哀。”

　　这两个字，落在空中，像是有了灵气，像是有了生命，透露着浓浓的凄婉，像是能从这无尽的虚空，吸附到一些东西的，字体颜色渐渐的就是变得纯蓝，到了最后，甚至都在流着一道道晕蓝无比的液体。

　　好似如此这般，就将这蓝仙的哀意，统统吸收，化为了实质，将他的神通，化解为夷。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像是已将这蓝仙大人，禁锢了起来，禁锢在一个未知的时空。

　　但文龙那张威严的脸上依然是一脸肃色，不曾轻松半分，甚至还是严峻了几分，仿佛这个蓝仙大人的实力神通，远远的超过了他的估测。不受他的掌控。

　　他皱眉看了看心死道消的路由，脸色更是凝重，像是在思量着什么。须臾，他竟是叹了口气，然后那两只龙角大笔，一笔一划，一勾一撇，无比艰难，无比缓慢地写下一行字。

　　“哀大莫过于心不死。”

　　这八个字落定，竟像是刻在这虚空之上，有如是那两道方笔尖，深深地刻破了这片虚空，连接到了不知名的存在，透射出一种无比深沉的玄奥，这八个字停留一阵，便径直飞至那路由魂消之处，转动起来，竟像是要真真正正的将那魂飞魄散的路由，给重聚起魂魄，复活起来。

　　也就在此时，那两个硕大的哀字，竟是一阵阵的摇晃，好似是要崩溃，就要消散了一般，那丝丝的蓝色墨迹，都是掉落的飞快。许多笔画，都是快要隐而不见。

　　见此情景，文龙的脸色就是一变，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只见他连忙用那两道龙角大笔涂写一阵，却依然是无济于事，那两个哀字，依然是晃动的厉害。

　　见此情景，文龙脸色便又是一沉，像是下了一番狠心，只见刻在他身上的诸多文字，诸多的笔线，都是脱落而出，落到那两个大大的‘哀’字至上，一时之间，又是将这两个字稳固起来。

　　文龙冷冷的看着这两个字，眉宇间尽是严峻，那两只龙角大笔，此时竟已是没了笔墨。

　　他闭目锁眉，神色端庄，像是在极力回忆，极力推演算计着什么。

　　良久，他脸色就是一变，看向着两个字竟是有些惊疑不定，好似看到了莫大的不可能，看到了十分荒谬的东西。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那早就跑得远远的天魍一眼，神色又是一变，居然是变得苍白无比，像是想到了无比恐惧的东西。整个身影都是变的急促起来。

　　又是从身上飞出数个玄奥文字，禁锢到这两个‘哀’字之上，然后便是裹起路由那还未完成仪式的八个大字，径自便是往天空而去，这般姿态，竟有如是见到了莫大的恐怖，落荒而逃。

　　也就在他离去不到一息，那两个‘哀’字，便是崩碎开来，点点蓝色的液体又是从未知的空间，聚集起来，形成了那个蓝仙大人。

　　这个蓝仙大人看着那文龙逃去的方向，神色平静，也不知作何打算。

　　也就在此时，那跑得远远的天魍，也是期期艾艾地回到了这蓝仙大人的身边，神色之间，尽是震惊，尽是愕然，全然是不见平复，不作掩饰。

　　天魍是真正地让深深的惊住了，他当然也能想到那文者居然能从白莲业火中存活下来。自然也是有着一番际遇，有着强者或遗留或馈赠的超强念头，但他却是没能想到，这文者居然有着一颗文龙之念！而且这颗文龙之念，居然是全然复苏，都能化生为龙，有了生前的几分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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