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君子有泪

　　凡人，凡人，何其渺小的存在。路由乍然便是想起，自己竟是真的没有将一个神灵教为一个人的能力。

　　“你却是想得错了。文者之教化，自然是要让人不断进步，不断向上，成为更高尚，更纯粹的神人，文者。阁下的要求，在下也是无能为力。”

　　“即是如此，那你也是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听到路由这般话语，这蓝仙大人却是勃然变了脸色，立马就是凶神恶煞起来，说到便是做到。

　　“天地同悲，举世皆哀。”

　　路由立刻就是看到，这个蓝仙大人居然就是立地而散，仿如是化作了无形，化作了虚无，全然是不存在了一般。

　　但路由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戒备，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们这等文人，对这天道，对这天地气机，向来就是休戚与共，对那些虚幻的天道正气，天机正统的变化，历来便是感同身受。文人是天道的化身，这话并不是空白无故。

　　路由便感觉到这方天道，好似被无数细小的蓝色念头，给覆盖住，给蒙蔽住，好似这整个天地，都让一种蔚蓝的气机，给浓浓郁郁的笼罩住，而且，这方天道，这方天意，好似完全是让篡改，完全是让剥夺。好似这方天道完完全全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就被这蓝仙完全占据了。

　　“不世元神的手段，想必也是都不过如此。”

　　路由感受到天地间的这般变化，一时间都是胆战心惊，全然不敢轻举妄动，先前的他那绝强的一拳，绝强的天人共愤，其实便是借助了这天道，借助了这皇然正道的无上气势，拳不在力而在势，而在于神。每一拳都有如是天之拳臂。

　　这正是他从那文龙之念学到的几个神通之一。

　　远古时候，天道简直就是文道，文道甚至是比天道更为深邃更为浩大的“道义”。都能完完全全地驾奴住天道。

　　而今这方天道，却好似是被完完全全地诛灭了，完完全全被奴役了。文者最大的依仗，直接便是失去，甚至还成为了这蓝仙的助力。

　　路由一时间都是束手无策，他的诸多手段，诸多神通，其实便是建立在这方天道的基础上，才能完完全全的发挥出威力。才能真真正正堂堂皇皇的站得住脚。而今，他也只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到这文龙之念之上。

　　这颗文龙之念，此时已然浓缩成一个米粒大小的念头，却依然还是在不断沉默，像是在不断的积蓄，依然是声势不显，不露一点狰狞。

　　路由看到这般姿态，却也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般姿态，证明这文龙之念，肯定能有一战之力，至少有得逃生的余地。

　　路由的这番心理动作看似很多很久，其实仅仅就是在一瞬一息，他之心念神智，何等迅捷，各种计量，都是飞快无比。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之间，天地却是有了大动作。

　　“啪！”

　　路由愕然的发现，这个全然是灵魂天道中的天地，没有任何物质的世界，此时此刻，居然是落下了一滴滴的雨，竟是有如实质，打在他那灵魂之体上，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凉意。

　　天哭了。

　　灵魂天的眼泪。

　　路由愕然的想起一个字眼。

　　这方天地，没有空气，没有水迹，就连这地面，其实都是一种虚幻的存在，是一种虚幻的物质，没有丝毫的存在感，根本不能破坏，也不能利用，只是个特殊的载体。

　　但就是在这个独特的世界里，居然是下起了雨，而且是愈来愈大，到了最后，这方世界，竟像是凭空变成了海。将路由，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进去。

　　路由一直以为像这蓝仙大人这般恐怖的存在，动起手来，自然是撼天动地，霸绝无双，斩钉截铁，干脆无比。却没想到这方天地虽说也是大变，却是变动成这般的场面。

　　他立于在这汪洋之中，就好似立身在无尽的酸楚，无尽的哀凉，无尽的悲伤，所有的道义，所有的哲言，所有的抱负，在此场景，都是变得无能为力，无关紧要。心念之中，再无其它，就仅仅想要痛哭一场。

　　路由感觉自己所有的念头都是沉默，都是萧索，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低落，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所有理智，所有意识，都是消散。

　　“这辈子，我都好像没有哭过。”

　　刹那间路由的道心便是凌乱，诸多辛酸的记忆浮涌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忘怀掉当初那段被欺辱的日子，可以真正的做到大度于胸。但此时此刻，生前那诸多的酸楚，诸多的刁难，好似又是汹涌而来，而且更为的剧烈，更为澎湃，让路由的整个心神，都是哽咽。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无数次一个人遍地鳞伤的躲在角落，歇斯底里的叫喊，歇斯底里的击打墙壁，击打树木，歇斯底里的发泄。无数次眼泪都在眼眶打滚，无数次都恨到将嘴唇咬穿，都是强忍住了不哭。

　　“如果你哭了，那就表示，你真正的放弃了。”

　　这是路由最先知道的文理，也是路由心中最为坚固的堡垒，最为坚韧的底线，是支撑他越过无数坎坷磨难的不屈信念。

　　但就是此刻，就连这颗信念，都是泫然欲泣，都是被这种至深至浓的哀意，给深深的同化，深深的改变，差之分毫，就是要被攻克。

　　“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哭出来就轻松了。”

　　就是此刻，这汪洋内部突然就是汹涌起来，奔涌出了无数道的激流，澎湃地冲击到路由的心神之上，几乎是每冲过一道，路由的身躯就是稀薄上数分，就让冲掉了诸多的念头。这般下去，只怕用不上几次，路由就这么地化为无形。

　　而且每一道的洪流，都像是一种天大的哀伤，天大的委屈，天大的酸楚，立刻就是凝咽住路由的心神。

　　“啪。”

　　路由恍恍惚惚，心神中终于是落下了一滴泪，而这滴泪，竟然恰好就是就落在那颗文龙之念之上，竟是掷地有声，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君子有泪，只在心中。”

　　一道震天的长吟，陡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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