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 【消失，出现】 第02章 【十年】

　　“用户，无，事态，发音，认证完毕，进入识音程序。”

　　被称作“无”的婴儿在人工智能的语音声中醒过来，在育婴箱里滚了滚，却撞到了一层透明的箱壁，只得滚回了中间，眨巴着一双并不可爱的眼睛看向了箱顶不变的四季。

　　“初级发音程序启动，爸，爸，妈，妈。”人工语音传来，无本能地模仿着发音道：“啊，啊。”

　　“发音错误，再次启动初级识音程序，爸，爸，妈，妈。”

　　无张着才长出两颗牙齿的小嘴，咿呀道：“啊，啊。”

　　“发音错误，再次启动初级识音程序……”

　　在这无数遍的程序重启与营养液中，婴儿度过了幼年，期间白笙、吴牧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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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户，无，事态，进入互动成长状态，认证完毕，进入互动程序。”育婴箱的箱壁在人工语音声中缓缓打开，无从育婴箱中走了出来，五年来第一次踏上房间的地板，只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自脚底涌上，不禁欣喜得原地蹦了几下，又好奇的用手去触碰墙壁，却发现跟育婴箱的箱壁没有什么区别，又兴趣枉然地蹲在了地上。

　　“用户，无，事态，已达学龄，认证完毕，进入学习程序。”人工智能将无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要学什么啊，”无蹲在地上，掰弄着自己的脚趾头道。

　　“学习知识。”人工语音答道。

　　“学了又有什么用呢？”无继续追问道，又数起自己的手指来。

　　“为了工作。”

　　“那工作又是为了什么呢？”数完手指，无又用脚趾数起自己的手指。

　　“为了生活。”

　　“生活又是为了什么呢？”再次数完，无倍感无聊，只得站起身来。

　　“问题无法解答，自动屏蔽。”

　　“告诉我啊，”无拍了一下育婴箱壁，娇嗔道，“生活又是为了什么呢？”

　　“问题无法解答，自动屏蔽。”人工智能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又道：“用户，无，事态，已达学龄，认证完毕，进入学习程序。请确认。”

　　“确认！”无有点恼怒，踹了一脚育婴箱，看着眼前正在教学的机械臂。

　　“初级运动技能一，跑步程序。”机械臂模拟成人类的腿部模样，开始一前一后的跑了起来，无叹了一口气，踏上了眼前出现的跑步传送带，一步一步地跑起来，越跑越快，快得让无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

　　快得一如这飞逝的时间。

　　……………………

　　“今天怎么输的营养液比平常多一些啊？”转眼间，无已经十岁，初级学习程序已经学习完毕，睡前的无看着比平常多出一倍的营养液问道。

　　房间的显示壁上弹出一副蛋糕的图片，“今天是无十岁的生日，营养液双份。”人工语音的声音传来，亘古不变的一个音调。

　　“哦。那这个是什么？”无指着图片上的叠成几层的阶梯状圆柱体问道。

　　“图片是蛋糕，西元2000年以前的生日专用食物。”

　　“‘蛋—糕’啊？”眼前的“蛋糕”色泽润滑，好像很可口的样子，但无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蛋糕”应该是怎样的味道，只是安静得注入了双份的营养液，又躺在了白笙曾经躺过的床上。

　　不知为何，无总感觉今天有些异样，难以入睡，也不想借助安眠药睡眠，看着黑幽幽的天花板，似乎像一个穿不透、突不破的罩子。无想说说话，但一想象着那人工智能的声音，又觉得听了只会让自己更烦躁，还不如听自己的回音。

　　在并不宽敞的床上打了个滚儿，无看着那个已经弃置一旁的育婴箱，无心中映出一个温暖的影像，无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可以再帮我联系一次爸—爸，妈—妈么？”无把爸爸妈妈两个词音发得又缓又沉，以免人工智能听错。

　　“联系用户吴牧，请确认。”

　　“确认。”

　　“联系用户白笙，请确认。”

　　“确认。”

　　焦急而又期待地连续说出两个“确认”之后，无用被单捂住了头。四周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无一人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结果，人工智能则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显示用户正在连接中。

　　“今天是我生日，说不定他们会答应跟我见次面的！”无蜷缩成一团，紧紧攥着床单，心中默念道。

　　“用户吴牧拒绝连接，请确认。”

　　无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攥着床单。

　　“用户白笙拒绝连接，请确认。”

　　无双手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床单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有得到“确认”信息的人工智能一直不断重复着道：“用户吴牧拒绝连接，请确认。用户白笙拒绝连接，请确认。用户……”将房屋中隐隐可闻的抽泣声淹没。

　　“为什么不来见我？”无在心里千万遍重复着嘶吼道，身体蜷成一团，头几乎都埋进了膝盖里，无还清楚地记得，在进行“识词程序”的时候，学到“爸爸”和“妈妈”两个词时候的情景——

　　“识词程序初级篇。”人工智能的声音干巴巴地道，将无从睡梦中唤醒。

　　“爸爸。”

　　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墙壁的显示屏上出现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肩膀上坐着孩子，迎风跑在绿茵成晕的草坪上，阳光映着男子的脸，因为迎光，男子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而笑容的焦点只有一个——肩中的孩子，大人与孩子的笑声回荡在狭窄而空幽的育婴箱内。

　　“怕怕……”无的发音还不太熟练，将“B”发成了“P”音。

　　“发音错误，识词程序重放，‘爸爸’。”显示屏上又出现了刚才的画面，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举着孩子在绿茵上奔跑，笑成和煦春风。

　　“爸——爸。”无又念了一遍。

　　“发音正确”，“哔”的一声，显示屏上的图片又换了一副：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一米见高的桌子，孩子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作业，中年男子一脸严肃，手中的钢笔在本子上划出一个大大的X，孩子则一脸的委屈。

　　“爸—爸，是什么？”看着时而和蔼，时而严肃的中年男子，无问道。

　　“爸爸，养育你的人，用自己的壮年来培育你出生到成人，而你则用你的壮年来陪他度过晚年。培养你一时，思念你一世。”重复着一个声调的人工语音花了十秒说出了无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的话，只是无从那时开始憧憬着会有一个像画中一样的中年男子，高举着自己在绿茵的风中奔跑，至于后面那个严肃的表情嘛，到时候看心情再说吧。

　　“我，爸—爸呢？”无蹬了蹬腿，觉得自己也应该坐到爸爸的肩膀上去。

　　“用户吴牧处于工作状态，无法联系。”

　　“哦。”无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妈妈。”

　　无的注意力又被显示屏上的画面吸引了过去：面容安详的一个中年女子，嘴角噙着笑意，看着怀中的孩子，孩子紧闭着双眼，嘴中含着母亲的乳（和谐）头，贪婪而满足地吸吮着。

　　“乏乏……”

　　“发音错误，识词程序重放，‘妈妈’。”显示屏上又出现了刚才的画面，慈祥而微笑的女子看向怀中满足而贪婪地吸吮着的孩子。

　　“妈——妈。”无咬准了字音，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哺乳。”

　　“哺乳，什么？”无觉得嘴里有些空荡荡的，吮吸起自己的手指来。

　　“哺乳，妈妈对子女的养育行为。”

　　“哦。”无又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问道：“妈—妈，是什么？”

　　“妈妈，生你，养你，爱你的人。”

　　无觉得手指一点味道也没有，憧憬着画面中那个一脸满足的孩子，问道：“我，妈—妈呢？”

　　“用户白笙处于工作状态，无法联系。”

　　无答应了一声，沉沉睡去，这晚，无做了印象中的第一个梦，梦里，他从育婴师走了出来，也走出了这间房间，走向了一个春风和煦的林间绿道，而自己则坐在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肩膀上，无看不清男子的脸庞，春风温柔地抚在无的脸庞，无舒适得差点喊出来，双脚被男子稳稳地抓着，无撒开了双手，在春风中恣意地挥舞着手臂，而累了、倦了的时候，就躺在母亲的怀里，“哺乳”起来，那是无从未体验过的味道，只觉得浑身通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要张开，无睁开眼去想看母亲的脸庞，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睁不开也罢，无只觉得这个姿势也已经让自己享受得昏昏欲睡了——

　　直到梦醒后满室的空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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