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五方，赌坊】 第001章 【临行】

　　时光飞逝，五年时间不过匆匆一瞬，小胖子也长成了星眉朗目的小伙子，只是笑起来那眯成一线的眼睛和圆鼓鼓的小肚皮，使得小胖子与“成熟”一词绝缘。

　　小胖从不在意自己的仪表，头发长了，随意剪到合适的长度即可，他喜欢村里肉汤包张麻子家的张小麻，冲天的两只羊角辫，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每次看见都像是一把绒毛小手挠在了小胖的心里，挠得心里痒痒的，但是村民们都看不见他，张小麻自然也看不见他，小胖只能远远看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五年来，桥头早已成了小胖的窝，每天晨间或傍晚，都会有一股不大不小的风，不紧不慢地从村口的那一边吹往桥头，这个时候，小胖就会站在桥头，吹着风，看着河面，又或者坐在桥头的护栏上看看旭日或夕阳，那儿是他的日历——他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在桥头栏杆上刻一道划痕，算作一天。而现在桥头的那道护栏上，密密麻麻的划痕看都看不清。

　　“哦——”

　　一声慵懒而满足的哈欠声，小胖再次在晨间的炊烟中醒来，顺手在桥头护栏上划下一道杠——起床了。

　　清晨的风最能提神，尤其还站在河中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小胖躬身捧起了一抔河水，河水很清冽，村民们的生活用水都是从这河的上游提取，到傍晚，村妇们就会到下游去洗衣服，错落有致的棒槌声和潺潺的流水声会和成一首动听的民谣，那个时候小胖就会趴在桥头，静静地看着、听着这一切。

　　“还好今天不是被人绊醒的。”洗漱完毕，小胖嘟囔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上都会有人从桥头经过，有时候是年轻的小伙子，有时候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这让小胖很是懊恼，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因此给他道歉——看不见小胖的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绊着了一块石头。

　　不会小胖的懊恼不会超过一分钟就会被炊烟的源头吸引过去——早餐。

　　小胖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天该去牛肉面李师傅家吃早饭了，自从被村子莫名其妙的奉为神仙以来，每天都会好几户的村民在自家门口备好早餐等待自己去吃，小胖当然是来者不拒，吃不下的，他就会带回来给在桥下住着的小个。

　　但此刻的小个居然不在桥下，小胖挠了挠头奇道，“小个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去哪玩去了？”

　　靠近桥头的肉汤包张麻子家是小胖最常光顾的地方之一，但是已经来过了，不吃重样的可是小胖的惯例。

　　此时经过张麻子家，肉汤包刚好出笼，蒸笼掀开那一瞬间溢出的香味差点将小胖定在了原地，张小麻也是欢呼雀跃，扑闪着大眼睛，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想第一个吃到刚出笼的包子，却被张麻子一掌将那小手连同包子都打了回去。

　　“先看看神今天会不会眷顾咱家。”张麻子双手合十虔诚道，张小麻却是小嘴一撇，“神昨天才眷顾过咱家，今天肯定要去别处了。”

　　张麻子撇头想了一会儿，心里虽然赞同，嘴上却道，“再等一会儿吧，说不定今天神只是多打了会儿盹呢？”

　　“嘿，小麻就是比你聪明。”看着张小麻那挠在自己心里的两把小扇子，小胖咽了口口水，往牛肉面李师傅家走去，却未听见身后依稀传来的一声叹息。

　　牛肉面李师傅在村子的另一头，但对于在食欲催动下的小胖而言，却是转瞬即达，但还未进门，小胖又是一阵气结。

　　李师傅为了表达对神仙，也就是小胖的敬意，五年间每天早上都坚持在自家的门楣上摆上一碗牛肉面，这本是好事，问题在于李师傅每次还要在牛肉面上插上三炷香……

　　“唉。”小胖叹了一口气，轻车熟路的，三两下就攀上了门楣，趴开两腿往梁上一坐，一手拎出那三炷香，另一首端起牛肉面就咕噜上了。

　　“老板！”凌空浮起的碗将店里的伙计吓了一跳，伙计的惊叫将小胖吓了一跳，一口面喷了出来。

　　“老板老板，神今天来光顾我们店了。”伙计兴奋地招呼着柜台上的瘦高老头，瘦高老头正是这店里的老板——李师傅。

　　“是么，是么？”李师傅连忙从衣襟里掏出那副不知带了多少年的老花镜戴上，看到了梁上那碗悬在半空中的牛肉面，欣喜地拍掌大笑，随即双手合十，虔诚道：“多谢神的眷顾，多谢多谢，您老有空常来，您老慢慢吃，吃完好走。”

　　好一阵啰嗦，又从怀里掏出那只同样不知带了多少年的怀表看了一眼，转过身去大手一挥，笑道，“伙计们都加把油，今天又会有一天的好生意咯！”似乎门楣上浮起的不是一只碗，而是明亮亮一大块金子。

　　从门楣上爬下来，太阳都已经开始做早操了，小胖伸了把懒腰，算了算档期，“下一个档期——去村长家看奏折。”

　　“国有君来家有父，村里边村长做主。村长家中杵一杵，晓天下足不出户。”念着不知何时做的一首歪诗，小胖往村长家走去。

　　村长作为全村的老大，事无巨细，必自躬亲，但约摸老人家眼睛不好使，所以村民们上呈的“奏折”都会累到第二天晨间再一一上呈给“神”——也就是小胖，来批阅，而这一切的实际执行者从来都是村长，与小胖毫无关系。

　　照常例，村长坐在一个厚铁皮箱子上，开始翻阅前面的“奏折”，当中的一个册子，小胖看封皮就知道是李师傅家的。

　　果然，村长看着封皮上的牛肉面，面有喜色，翻开念道，“李师傅家碎了瓷碗两只，无工伤，卖出牛肉面五十碗，共计收入二百五十元。”

　　“嘿，好个二百五。”小胖闻言一笑。

　　第二个翻出的是张麻子家的，看着张麻子家的那个店徽小胖又是一笑。

　　当初定店徽的时候，张麻子说要用包子做店徽，张麻子媳妇却愣说要用麻子做店徽，说是彰显店主特征，张麻子当然死活不同意，结果村长听完一合计，就设计成了现在这个麻子包——也就是在包子上点了好几个麻子，也不知道张麻子能不能做出这种包子，可要真有这种包子，能有人吃么？

　　“张麻子家，陈美丽，在包子出笼时不慎烫伤左手指头两根，共卖出包子一百份，共计收入四百八十元。”

　　“嘿嘿。”提到张麻子小胖立马想到了张小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本家收支，支出三百六十元，收入一百二十元，总计支出二百四十元。”做完简单的加减法，村长捻了捻胡须，疑道：“怎么昨天支出这么多？算上张麻子家那两根手指也不应该有这么多啊，难道另外还有人出事了么？”

　　“算上那两根手指？”小胖闻言愣了一愣，“村长老糊涂了吧，包扎两根指头，需要整整二百四十元么？”

　　“果然是这样！”村长的声音中带了点怒意，小胖回头看去，只见老头将手里的一个红本本猛的往地上一摔，“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么！陶家二老于今早三点同时暴毙？当真是感情好到同年同月同日死么！”

　　“陶氏二老？”看着那个醒目的红本子，小胖惊道：“老干妈陶画壁么？前两天我看老干妈气色还不错啊！怎么今天就去了，呜，我从今以后再也吃不到正宗的老干妈了么！”

　　村长老头似乎还不解恨，又往红本子上踏了几脚，这才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村长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村长作为一村之首，老成持重，很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而且陶氏二老走了，村长非但没有伤感，反而大发雷霆，这让小胖很是不解。

　　小胖疑惑着俯身拾起那个红本本，抚去扉页的脚印，翻开一看，本上写着“老干妈陶画壁与老干爹陶碧华于凌晨四点被发现双双暴毙家中，死因初步推定为因心脏病引起的心肌梗塞导致的死亡。”

　　“呜呜，还真是老干妈。”心中哀呼一声，小胖将本子翻了个转儿，却再没发现什么信息，也不知道村长为什么会生气。

　　摇了摇头，小胖将这些疑问抛在了脑后，因为——

　　散步时间到！

　　散步的路线很简单，沿着村长家后门的小路径直走到山上，在山上俯瞰村子，再原路返回吃午饭。

　　吃完早饭散散步，散完步吃吃饭，这就是小胖五年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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