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黄昏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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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

　　苍衣一开始发现那场大火之时，便已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个究竟，但他心中方是作出决定，决议临近观看一番时，便是听到一道喑哑的声音，像是从幽古岁月长河中浮现出来一般，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沉沉甸甸，都能化作一道道的洪流，在苍衣心中不断回旋，不断的萦绕，久久无法散开。

　　苍衣何等强者，何等反应，这个声音方一想起，他便是已经反应过来，这道声音，便是从那颗他父亲赐予的苍龙之念，传将而出。

　　“苍衣有罪，惊扰到老祖。”

　　苍衣自是大吃一惊，哪还敢想着去那战场，连忙严神肃心，不作二想，连声告罪道。

　　这颗苍龙之念，自他父亲赐予以来，便一直都是沉寂，甚至是从万世前落入到他父亲苍渊大圣之手以来，都是不曾显露过一丝的声音，从未动荡分毫，有如是真真切切的寂灭而去，只留下一丁点的皮囊，是一颗无用的死念。被苍渊大圣当作一颗老祖宗的遗物，供奉在心神中，不时的祭拜，从而净化升华自己的心境。

　　也是就在最近，这位老祖宗才像是突然的复苏过来，也像是为这天地变动惊醒了过来，也不知是跟他父亲苍渊大圣说了什么，便是让苍衣兵解己身，带到了这涅槃战场。个中的情况，苍衣其实是一点都是不知，他虽是苍渊大圣之子，苍龙一脉的年青一代最强者，指不定都还可能是这位苍龙大人的直系血亲，但天神历来便是薄情，盛行无为之治，父子之情，向来淡薄，那些秘辛，自然也不会跟苍衣说道起。

　　六念苍龙会是何等的强者，苍衣其实并没有清楚的认识，这早已是超脱了当今九州，当今世道的武功层次，即便是佛州当世巨擘大日佛尊，实力只怕都还只是在三变到四变间，但已然便是纵横寰宇，势压天下，九天十地，少有人敌。

　　而他的父亲，无上天神，近古以来最强的一代，名讳有“渊”的绝强高手苍渊大圣，如今也不过是刚刚蜕下第一道念，堪堪结下种子，堪堪算是一念强者。

　　但这便已算是青荒定海神针，呼风唤雨般的无上人物，神威如海如狱，寻常的天神高手，根本都不是他的一息之敌。

　　而今，这个悠古到连年月都数不清，不知经历过多少天地变劫的超级老古董，居然会大发慈悲，开了尊口，跟他说起话来。

　　苍衣自是受宠若惊，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个老祖宗突然开了尊口，阻止了自己的心思，自然是不让自己搅合到那方战场。指不定那里，就是藏有着大的风云，会惹上大的因果。

　　那是自己不该参乎的风云，或者，参乎不起的风云。

　　他自是也不可能会询问这位老祖宗，为何阻止下自己。到了他这种层次，处世思维，都是老练无比，稍一琢磨，便也能知道大概缘由。而且这位老祖宗，一直都是在沉睡，在节省着能量，以备不时之需，突然不惜耗费心神，苏醒过来，就为说出这句话，阻止他的想法。他当然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从了老祖宗的愿。

　　至于是为什么，到了苍衣这等层次的强者。其实‘为什么’根本便是毫不重要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许多事情，不需要答案，更不会有答案。

　　老祖宗嘶哑清冷地说出两字后，便又是沉寂。苍衣便是呆于此处，用那神识，用那念头，遥遥地关注着那个战场的形势变化。

　　苍衣虽说也是见多识广，从父亲的诸多古籍中，对远古上古的诸多秘辛，也算是有得了解，就是对许多的天神之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修行捷径，也算是知之甚详，就比如这灵魂之火，虽是罕见稀少，但苍衣在那人世，其实便是已接触过，甚至，都还用了一些白莲业火，陶冶自己的心神，巩固自己的修行，祛除心魔。

　　但他对这神秘的蓝仙大人，却也是从未听闻，想不起天地间的那位大能，会是如此的神秘，有着如此大的威势，甚至他对那天魍魉都是知之甚少，想来也是，他之见闻，又何能比得过那学识渊博的文龙大人。就算是他父亲苍渊大圣，只怕知晓到的，都不见得会比这文龙大人多。

　　苍衣初见这文龙大人之时，也是大吃一惊，甚至是那苍龙之念，都是有了动静，像也是让惊动到了，苏醒了神识，关注起来。

　　文龙，文龙。这可是龙族之中，算得上最为稀少的一族。

　　苍衣虽说也是天神之后，他的父亲，也早已是化龙的天神强者，一生之中，苍衣也算跟随着父亲，跟随族中长辈，游历过许多的强者洞府，见识到过许多的真龙，但这文龙，却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甚至他父亲都曾是叹言，浮生此世，未能求教请言于文龙前辈，人生一憾。

　　连堂堂的真龙强者，都是想要见到一位真正的文龙大能，诚心求教，可见文龙的地位，会是何等之高，手段神通，又会是何等的凌冽。

　　但他却看到，这个文龙前辈，在那蓝仙大人的手上，全然是讨不得半分的好处，甚至是铩羽而归，空空散失了诸多的灵魂能量。即便这位文龙大人的威势，真真正正的算是撼天动地

　　手段神通，都是让他大开眼界。可面对这蓝仙大人，依然是毫无用处，有如是重拳打在空气中，没得半点效果。最后更是惶惶而逃，更是让苍衣，跌破了眼镜。

　　龙族历来桀骜不驯，骄傲无比，宁肯战死，都是不愿退怯分毫，尤其对这有着铮铮正气，无上品德的文龙大人，逃避更会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如果心神处置不好，找不到说法安慰，都能是憋出内伤来。

　　而且这位文龙大人，也像是揣测出了蓝仙大人的来头，窥晓了一些蛛丝马迹，才是大变了脸色，不管不顾，先走为上。

　　一时之间，苍衣对于这蓝仙大人的来历，自是更加的好奇，但苍龙老祖没有表示，他也是作不了主，甚至是连神识都不得不收了回来，怕让那蓝仙大人察觉得到，追将过来，虽然不怕，但也是难以应付，而且此来自己是有着要任在身，自然是要保留着实力。

　　此刻见到了这两位无上大能，苍衣也是有了清楚的认识，此番的天地大势，决然就是落在了此处，如此多的超然人物聚集在一起，没有着一番的风云际遇，实在是说不过去。苍衣相信，最后关头，那梵刹古佛，绝对会是出现在这个涅槃战场。

　　他感知得到，自从那个文龙大人现身以来，这位苍龙老祖，便是全然清醒过来，那颗苍黄色的念头，像是在思量，像是在推算，透射着无比悠古，无比沉重的威势，这种压迫，都能使得苍衣的心神，都为之凝滞，所有的念头，都是战战兢兢，失了分寸。

　　这般情况，苍衣那敢还作他念，连忙是收敛住心神，全神贯注的感受着这种威势，这种玄奥，不断的推理演化自己的‘龙’道，使得自己的‘道’，在这种气势中被指引，被同化，变得更为的融洽，更为的凝固，这般下来，自己的‘道’，便会是愈加的完美，愈加的符合那“苍龙之道”。

　　这苍龙之念吐纳一番，也是渐渐的沉默下来，苍衣甚至是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叹息，十分低沉，十分绵长，隐隐沉沉，几欲是听之不到，却又像是直直地通抵到苍衣的心神深处，融入进去，埋藏了起来。

　　这道叹息，满是嗟叹，满是尘伤，无比的凝重，无比的涩然。

　　苍衣听在心中，有如是那苍天的闷哼，蕴含着无尽的意味，无尽的感悟，像是将那悠悠岁月，滚滚历史长河中的无尽嗟叹，无尽的凄凉，都是凝聚到这一道声音中。

　　霎时间苍衣的心中，便是浓浓的感悟，浓浓的品味，有如是在一道叹息中，自己的心神，便已是经历了千秋万世，在那远古滚滚的荒古时间中，沉淀了千百万年，对于这时空的感悟，沧桑的体量，有了难以估计的进步。

　　“去找那文龙吧。”苍龙嘶哑的声音响起，有如是刚才的那阵冥想，那道叹息，耗费了他的诸多心力，声色霎时间就是变得低沉，无比的吃力，有如是风烛残年，久病垂死的老人，字语之间，尽是沧桑，尽是苦难。

　　苍衣自是不会知道，甚至是他那天神父亲，想来都不是知道，方才这苍龙老祖的叹息，在那上古远古，可算是一种非常玄奥，非常有名的神通。

　　黄昏的叹息。

　　这种叹息，是那种暮年老龙，无上强者，老到连什么神通什么灵物都无法挽救，垂垂将殁，便会召集着自己的族民，自己的后人，进行最后的告别礼，最后的仪式。

　　而这道叹息，便是那万古老龙，强大到连想象都是无法想象的存在，悠悠送给后代的最后的最好的礼物。

　　这道叹息，有着这老龙毕生的感悟，毕生的觉想，有着对天道，对人心，对本源的无尽体会，对修行有着难以估量的益处。

　　这种叹息，在上古时候，就是连那无上天神，都是梦寐以求，为得一个名额，都能争得头破血流，无比想要聆听到这道声音，感受那万古时空的悲凉，磨练自己的心神。

　　这苍龙老祖的叹息虽说不可能比得上那些活活老死的不世老龙，但这种韵味，这种原理，都是一致的，作用效果也是一般无二。而且一旦这道叹息产生，便也是注定，这头老龙，这位强者，已是行之将木，时日无多，黄昏垂鸣，日薄西山，已然是触摸到最后的归宿，在那心中，已是有了感应。

　　当然，这些秘辛，在之今世，早已是断了传承。不世老龙，这种恐怖的存在，只怕是那盘远古棋局尚未完结之时，便已是不存于世了。

　　这个世上，只怕早已没有活活老死的神了。世道容不下，天道容不下，连人道，都是容不下。

　　也就是那些不世强者，在战死之前，还能有着冥冥的感应，有的直觉，才将这一生的叹息，悠悠叹出，至于能不能找得到传承接受的后人，却也是不得而知，听由天命了。

　　苍衣听到这苍龙老祖的声音，连忙是从感悟中醒来。也不作多想，连忙便是往那文龙遁去的地方赶去。

　　他虽是不知道这股叹息对于这苍龙老祖意味着什么，但他依然还是能感受到一种冥冥的契机，好似这悠古玄秘的天地中，从不知名的地方，降下了一道气息，笼罩在这苍龙之念身上，他虽说不知道为何物，但他想来不会是好事。

　　他身上有着苍龙的血液，纯真无比，对于龙族的一些秘辛，即便是不曾听闻，但一旦接触到，还是会有着隐隐的直觉，尤其是在此刻，在这场即将面临的大风雨之际，他不由得有了种不妙的念头，稍下一思量，这种不妙的感觉，更是浓烈。

　　他自然不会去向这位苍龙老祖，问起缘由，得一个究竟，龙族向来寡言，不善于表达，很多事情，都是习惯性地往心里压，自己一个人抗，硬撑到底。自己如果是向老祖问起，反而会显得自己矫情，不懂世事，甚至都会是一种软弱，一种不开化，徒徒惹得老祖瞧不起和不快，甚至都是在作践了自己的心境。

　　龙族是九州之上最为悲壮的一族，这个说法，自古以来，便是为世人所公认的。

　　龙，生的悲壮，死的，更是悲壮。

　　自己，不能破坏了龙族的悲壮。而是要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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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衣自是知道，这苍龙老祖的一声叹息，其实便是对自己的一种传道，一种无上的馈赠。而这种叹息，是直入人心，并不需要自己长久的感悟，而是在某些契机，某些场景中，才会爆发出来，推进自己的修行。

　　苍衣突然便是觉得有种酸涩之意，虽说这苍龙老祖吐出一句话后，便又是沉寂，像是又陷入了沉睡之中，所行所言，都是透散着一种冰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但他却是知道，这是龙族的一种天性，孤傲，天性孤凉，人情淡薄，但骨子里对族人，对后人，却是浓浓的提携守护之念，对这龙族，历来都是狂烈无比，圣洁真挚的热爱，为了龙族，赴汤蹈火，捐躯赴难，在所不辞。

　　而今这头守护龙族多年，功勋无数，牺牲无数的绝世老龙，却也是垂垂暮矣，而自己，却是连他的名字，连他诸多感人壮烈的过往，都会是不知道，只怕他的陨灭，更会是少有人知，无人传颂，只怕连后人的一丝香火，一丝膜拜，都会是没有。

　　虽是无尽悲伤，但苍衣还是按捺了住自己的心神，龙族的骄傲龙族的本性就是在于不惧苦难，不惧孤独，无惧生死，龙的最大悲哀并不是死无葬身之地，魂无所归之处，孤独终老，死后毫无声名，无法为世人称颂，而是，龙的血性，龙的铿锵傲骨无法传承下去，龙族的无上尊严，无人可以维护。龙族的疆土圣地，没有勇士守护。

　　这苍龙老祖虽是垂垂叫老，不世神龙即将谢世，对于一个龙族子民而言，确实是一个无比哀伤的事迹，但这苍龙老祖却也更是让苍衣真切感受到了龙之真谛，龙之本意，使得他这个在今世少经战乱，少受沧桑的幼龙，心性神智都是蜕变了诸多，冷酷了诸多。

　　这也许，便是这些老龙，所希望，所想要看到的。

　　这番思量，苍衣立刻也是冷酷下了心神，将这些感悟，这些嗟伤都是变成那无尽的助力，筑固着自己的道心，筑固着自己的信念，使它在心中成为一个永不灭的光点，指引照耀着他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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