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D

　　侯永平没有理会我，向一旁的老杨问道：“老杨，会缝针不？”

　　“会。”

　　“有针线没有？”

　　“有，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想……”

　　“废话，当然是让你给老子缝针了，还能干什么？”

　　老杨道：“你的伤口我看了，缝针估计没什么用，止血药也用完了，就算勉强缝住了，怕也是止不了血，反而会造成感染。”

　　“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现在不缝，流血也要把老子流死，缝住了，血流的还能慢点。”侯永平深吸了口气，接着又道：“会缝就赶紧动手，老子这会已经开始头晕了，现在不赶紧缝，老子估计就真去向毛和谐主和谐席报道了。”

　　老杨道：“不行，没有麻药，你受不了的。”

　　侯永平低低的笑着：“少扯淡，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不打麻药缝过针。”

　　“呵呵……”老杨自嘲的笑道：“我当然缝过，干我们这行的，哪有没经过这事的？有一次我大腿中枪了，就是自己拿着针线缝住的。可是你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你的伤在头上，而且是撕裂伤，创口太大……”

　　“少他妈看不起人！你行，为什么老子就不行？不就是缝两针么，关二爷还刮骨疗伤呢，我这点小伤算个屁呀。赶紧动手！谁他妈要是哼一声，谁就是大姑娘养的！”

　　老杨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地找出了针线，开始帮侯永平缝合伤口。

　　不得不说，侯永平真是条汉子！老杨拿着针线缝了足足有十多分钟，脑袋上的神经本来就多，又没有打麻药，用缝衣服的针在头上缝伤口，疼痛可想而知。可从头到尾，侯永平牙关咬得紧紧的，硬是没哼一声，让不得不对他竖大拇指。

　　等到伤口都缝好了，侯永平赤裸着的上身已经全是冷汗，直到老杨剪短了线头，才松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老杨的活干的真不错，两寸多长的口子，咧得像张嘴似的，硬是给工工整整的缝好了，也不知这家伙到底干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比专业的医生也是不差分毫。伤口缝住了，出血自然也就没那么快了。老杨松了一口气，让我用纱布把侯永平的脑袋包扎起来。

　　“等等！”我正要用纱布去缠侯永平的脑袋，却听他突然说话了。

　　“怎么了？”我问道。

　　“你去工具箱里拿把钳子来。”

　　我满头雾水，包扎伤口要钳子干什么？虽然奇怪，可还是找了把钳子过来。

　　“拿两颗子弹来，用钳子把弹头取了。”侯永平淡淡的吩咐道，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杨皱着眉头看着我用钳子捏着弹头使劲的摇晃着往外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开口道：“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嘿嘿……”侯永平低低的笑着，费劲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他妈说不能止血？老子就不相信。”

　　老杨见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铁青着脸吼道：“胡闹！你他娘的这是在找死！我不能允许你这么做。闰月，别听他的，赶紧给他包扎伤口！”

　　我不知道侯永平想要干什么，怎么老杨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他妈的给老子多事！”侯永平骂道：“用纱布包住有个屁用！不想办法止血，老子迟早嗝屁。闰月，你小子动作麻利点，再墨迹老子的血都要流干了。”

　　老杨着急道：“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我不能允许你这么做，你这是在赌命！”不等侯永平说话，又和声劝道：“就算你这办法真的管用，光是疼，也能把你疼死！你先用纱布包起来，我们尽快拿了东西回来，咱们走快点还来得及去医院。”

　　“扯犊子！”侯永平骂道：“老子给你脸了是吧？什么狗屁负责人，老子尿你，你是个夜壶，老子要是不鸟你，你就他妈的是个瓷器！老子的命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等回了国，老子的尸首估计都凉透了，还他妈去什么医院？去太平间还差不多！”

　　老杨听侯永平骂的难听，脸上更是铁青一片。可他也知道侯永平说的没错，流了这么多血，现在还没有晕过去已经是奇迹了，回国的话还要一天一夜，伤口还在持续的流血，怎么也不可能坚持到回去。

　　老杨也是个整天里刀头舔血的人，当然明白侯永平的想法：搏一搏，或许是九死一生，等着回国的话，那就是十死无生了。只是这一下太过凶险，他不敢冒险，可是面对着当事人的坚持，他咬了咬牙，也只好同意了。

　　老杨一把从我手里抢走了钳子和子弹，三下两下的把弹头拔了出来。一边动作，一边嘴里恶狠狠的骂着：“妈的，就知道逞能，你他妈以为你真是关公再世？既然你自己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侯永平没有理会老杨的咒骂，嘴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唉，我也知道自己是在赌命，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赌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老杨低着头不说话，一连拔了五六颗子弹的弹头，把火药都倒出来放到一起。我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却听见金正旭在旁边喃喃自语：“老天，不是吧？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疯子！”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开口问道。

　　金正旭脸色苍白的看着我，声音颤抖的给我解释道：“我听我父亲说过，以前战场上有人受了伤，没有医疗条件的时候用的方法，就是把火药倒在伤口上，点着了，能够防止感染，而且还能止血……”

　　疯子！我明白了侯永平想要干什么，同时也确定了老杨的话，这家伙就是个疯子！类似的方法我也听说过，以前医疗条件差，确实有过这样的止血方法。事实上我还亲眼见过道尔东家的马摔断了腿，就是用烧红的木炭烫住了伤口。可那毕竟是牲口，没有人去管它受不受得了，就算是有人这样给自己止血，也都是些其他地方的伤口，没听说过哪个疯子敢在自己的脑袋上这么胡搞的。

　　人的头皮就那么薄薄的一层，下面就是头盖骨，再往下就是脑子，火药的温度有多高？在脑袋上放这么一把火，且不说有没有效果，光是烧伤就够他喝一壶的，更不要说如果不能止血，伤上加伤……我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敢再往下想。

　　老杨把火药都集中到一起，交给我，让我往侯永平的伤口上撒。子弹里的火药和平时鞭炮里的不一样，不是粉末状，而是一毫米大小的均匀颗粒，看起来像是感冒胶囊里面的药粒，只不过是黑色的而已。这种颗粒状的火药不容易受潮，而且点燃的时候可以燃烧得更充分，不会出现结块的现象，很多制式子弹都采用这种火药。此时用来处理伤口，这种火药不容易被血液浸透，相对容易点燃。我用棉花擦掉了伤口上的血水，把火药均匀的洒到了伤口上，老杨点燃了一根烟，不等渗出来的血液把火药彻底浸湿，迅速的用烟头点燃了伤口上的火药。

　　一阵淡淡的烟雾冒起，火药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一下子着起来，而是从点燃的地方开始慢慢地扩散着燃烧，没有明亮的火焰，温度却格外的高。刺鼻的火药味混合着隐隐的肉香，再加上车厢里浓浓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我在一旁看着，感受到侯永平头上传来的温度，觉得自己的头皮好像也跟着一起燃烧起来了，不由得头发根根竖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老杨也是看得面色惨白，眼角不住的抽搐。金正旭更是不堪，直接就是一阵干呕，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啊……！”强烈的痛苦让侯永平终于忍不住了，在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终于晕过去了。

　　伤口不再出血了。火药烧过的地方，火药的残渣和血液一起凝固成了黑色的血痂，牢牢地贴在头皮上。我和金正旭用绷带把侯永平的脑袋绑成了一个大号的粽子，只留下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边，头上还戴了一个网罩，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不过我们却笑不出来，折腾了半天，大家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疲惫，不光是身体，更多的是心里的疲累，这么一番连续的心理紧张，换了谁也受不了。

　　给侯永平打了一针应急用的药剂后，我们三个瘫坐在汽车座椅上，谁都不想动了。

　　晕过去的侯永平静静地躺在座椅上，呼吸很平稳，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危险。看来，这一次他赌对了，我不知道他和关二爷到底谁更牛叉，但是我知道他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狠的人，只有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面对这种狠人，或许连死神也要退避三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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