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后山的冬雷

　　日暮西垂，太清殿前，红玉铺地，残阳如血。

　　释觉大和尚面对太清大殿，一脸庄严肃穆的审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似乎要从这座屹立在紫霞山脉麒麟峰顶万年不倒的巨大殿堂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的身后五丈开外，立着的是虞无尘虞无过两兄弟，一对相依为命十二年的孪生兄弟……

　　“决定了吗？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就走，管他什么长生不老、呼风唤雨、纵横天地、行侠仗义。”虞无尘有些激动的抓住虞无过的肩膀说道。

　　“哥，从被主持认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不掉了。”此时的虞无过显出了远胜于平时的冷静，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虞无尘，认真道。

　　“……”

　　听到虞无过的话，虞无尘一愣，没有想到弟弟竟然比自己看的还要透彻，再联想到他之前在太清大殿里的表现，虞无尘有些迷茫，这真的还是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只会傻笑的弟弟吗？

　　“对不起……是哥没能保护好你。”虞无尘的声音呜咽着低沉了下来，双手紧紧握住，带着哭腔，咬牙切齿道。

　　轻轻的摇了摇头，虞无过抱住了虞无尘，眯起眼睛笑道：“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如果不是哥的话，我恐怕早就饿死了。”

　　“哥，你保重，方丈说你是佛陀转世，所以天生力大无穷，我信。但是我这剑脉，听名字感觉就像是假的，你要是不好好修炼，以后我被逐出师门，可就没有人替我出气了。”虞无过将嘴巴贴到虞无尘的耳边，小声道。

　　“放心，只要哥还有一口气，谁敢欺负你，哥就超度他全家！”虞无尘声音低沉，语气决绝。

　　虞无过缓缓的从虞无尘身边离开，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以后常来看我。”

　　说完，虞无过又看向一边明明竖着耳朵在偷听，却装作在看太清大殿的模样的释觉和尚，笑道：“主持，好好照顾我哥。还有，回到不痴寺你赶紧让东院的明镜小和尚下山吧，他的心不在佛，待在庙里也是俗人。而且他嫉妒我跟我哥，还没有脑子，你要是不赶快让他下山，他可是要被我哥打死的！”

　　“就你是个小人精，什么都门清儿！”释觉扭过头来，宠溺的看着虞无过，笑骂道：“放心，只要我还是不痴寺主持，就没有人能欺负你哥。”

　　“嘿嘿，那就多谢主持了。”虞无过天真的笑了笑，稚嫩的面容上纯洁无暇。

　　“好啦，小徒弟，该走了。”笑着点了点头，释觉来到虞无尘身边，长袖一挥，立刻化出一片璀璨的佛光，带着沉默不语的虞无尘腾空而去。

　　“无过，保重！”虞无尘看着越来越远的弟弟，在佛光中，大声喊道。

　　看着天边越来越远的佛光，一直表现冷静，根本不像个孩童的虞无过眯着的眼睛中还是留下了两行泪水，喃喃道：“哥，以后我都不会再托你后腿啦……”

　　太清殿外，不知何时，已是漆黑一片，一轮皎洁如梦幻般的璀璨圆月自东方渐渐升起。

　　月影之下，两道人影立在太清大殿之巅，一男一女，男的正是之前与玉玄子打赌的紫霞丹宗长老风惊林，女的则是紫霞丹宗的唯一一位女长老，易若云。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太清大殿外的广场上站着的虞无过。

　　“不愧是剑脉，璞玉啊……”看了许久，越看越是喜欢，风惊林忍不住赞叹道。

　　“好心性，不痴寺送了一份大人情。”易若云神情淡淡，月光下一袭白衣，好似月宫仙子。

　　广场之上，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虞无过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停止了哭泣。

　　不过又是几个呼吸间，虞无过的神情便恢复了一片平静，如果不是通红如桃的眼睛默默诉说着真相，恐怕没人能看出他曾如此伤心的哭泣过。

　　黑夜中，一个小道童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清晰起来。

　　小道童轻手轻脚的来到虞无过的身边，恭敬的向着虞无过行礼后，小心开口道：“无过师叔，掌教真人让师叔随我去休息，一切事宜明日再说。”

　　“我没事。麻烦带我去见掌教真人。”虞无过回道，语气平静，如不波古井，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显出与年龄极其不符的冷静。

　　“这……”

　　小道童面露难色，有些迟疑，似乎是在畏惧掌教真人的威严，不敢随便答应虞无过的请求。但他似乎又不愿意得罪这位还没正式入门，就已经能够引得全宗长老一起出动的小师叔，于是陷入了两难境地。

　　“无妨，我找掌教真人有要事，掌教真人不会怪罪你的。”虞无过看到小道童为难的表情后，淡淡跟了一句，那神情风度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应该有的。

　　“那就请师叔随我来吧。”小道童尴尬的向着虞无过笑了笑，不敢再有迟疑，生怕恶了这位小师叔。

　　“看来掌教真人对于门下弟子的约束要比表面上看起来的严厉啊。”一直留心观察小道童表现的虞无过心中暗道。

　　虞无过暗中挺直了腰板，跟在小道童的身后一路穿院过桥的来到了后山中一处幽深的院落，看这小院的模样，真的很难让人联想到此处居然就是紫霞丹宗一派掌教真人的居所。

　　小道童停在院门的一旁，向虞无过示意。虞无过立即明了，举步来到院门前微微躬身，恭恭敬敬的行李后，高声道：“掌教真人，弟子虞无过有事求见。”

　　“进来吧。”玉玄子的声音淡淡的从房屋内传来。

　　虞无过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向一旁的小道童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后，缓步走入院内。

　　这些东西，都是他与哥哥虞无尘在市井中所学，两人自父亲过世后便再无人教导，于是便走进市井之中，以吃亏挨打为学费，学得了一身在市井中厮混的本事。

　　推开房门，只见掌教真人玉玄子端坐在外室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手中端着一盏白瓷茶杯，茶水热气翻腾，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盏，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来一样。

　　“早知道你小子会来，过来坐下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玉玄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虞无过打趣道。

　　“掌教真人神机妙算，无过佩服。”虞无过回道，声音不带丝毫怯意。心底却是暗暗小心起来，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表现随意的人，越难对付。

　　“呵呵，小滑头！”

　　玉玄子心中大乐，明知这是马屁，可是这小孩子拍的马屁听了就是让人舒心，不论这个人是普通人还是修真者，何况玉玄子还十分喜欢这个小滑头。

　　“真心实意，不敢有假！”虞无过自觉似乎隐隐已经摸到了这位掌教大老爷的脾气，装作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回道。

　　“哈哈哈哈……”玉玄子一阵大笑，“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掌教真人既然神机妙算，不知能否猜出我的心事？”虞无过眼珠一转说道，只觉得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还是市井间那个小骗子的时候。

　　“嗯，想考我？好！待本真人施展神通掐指算来。”玉玄子也没有端掌教真人的架子，很配合的装作掐指一算的样子，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说道：“你来寻本真人可是为了修习功法一事？”

　　“掌教真人果然神通广大、神机妙算啊！弟子来寻掌教真人正是希望掌教真人能传弟子神通。”虞无过立刻起身要拜，却被玉玄子伸手一阻，一股法力加身，没能站起来。

　　“修真之人最忌的便是心急二字，否则轻者入魔，重者则万劫不复，魂飞魄散。”玉玄子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整个房内的空气似乎都随着玉玄子的表情变化而变化凝重起来。

　　“所以，修真切莫心急，这就是本掌教交给你的修真最高法门！”

　　虞无过只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好像突然之间都凝结住了一般，掌教真人的话更是如同滚滚雷音一样灌入双耳，在脑海深处轰鸣不已。

　　“不过念在你一时情难自禁，这次就算了，不过以后要切记，修真之事决不可心急。”玉玄子一边伸手抚摸着虞无过的脑袋，一边淡淡的说道。之前严肃庄重的神情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重新感受到房中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虞无过竟然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知不觉中背心已然湿了一片，泛着阵阵冰冷的凉意，但是他的头顶，却是阵阵暖意传来。

　　“弟子谨记掌教教诲。”虞无过恭谨的回道，心中暗暗惊惧于掌教真人雷霆雨露的高明手段，也明白了门下弟子为什么会如此敬畏这名看起来似乎非常随和的掌教真人了。

　　“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玉玄子收回放在虞无过头上的手，抚须叹道。

　　“现在夜色已深，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某时三刻会有人带你来太清殿，一切事宜到时候自会分晓。”玉玄子似乎突然之间苍老了几分，语气中难掩的露出几分倦意，开口说道。

　　“多谢掌教真人教诲，弟子受益匪浅，先行告辞。”虽然奇怪像掌教真人这般的活神仙为什么会突然之间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但是虞无过丝毫不敢表露，而是起身恭敬的向玉玄子行了一礼，玉玄子面露微笑，坦然受之。

　　“慢着。”正当虞无过准备离去之时，玉玄子突然出声阻止。

　　“掌教真人还有何事？”虞无过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恭敬问道。

　　“把茶喝了再走。”玉玄子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另外一杯茶水说道。

　　“恩？哦！”虞无过先是一愣，虽然不解为什么掌教真人非要自己喝下这杯茶，但还是顺从的拿起茶杯，移开茶盖。直到这时，虞无过才惊奇的发现，这杯茶水居然是奇异的紫色！

　　虽然很不习惯这个颜色的茶水，但虞无过还是抬头一口饮下，如同灌药一般。看的一旁的玉玄子眉头直皱，心中直呼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一杯茶水下肚，虞无过才发现这古怪的紫色茶水居然甘甜无比，好似玉露琼浆一般。可惜喝得太急，没能好好品品其中的味道。

　　“看来不仅修真不能心急，这喝茶也是同样道理啊。”虞无过心中如此想到，同时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再次躬身行礼后，转身快步离开。

　　空旷的房间中一点油灯兀自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为整个房间平添了几分暖意。玉玄子面带笑意的看着虞无过离开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才松了一口气似得跌坐在椅子上，自语道：“让我来拌白脸果然还是有些勉强啊，本掌教看起来像个严肃的人吗？明明风惊林那个老家伙才长了一张严肃的老脸！不过，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沾染了太多的世俗习性，看来以后要好好调教调教。”

　　说着说着，玉玄子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得意的古怪笑容：“本掌教的法力灌注，再加上紫云现茶的伐骨洗髓，今天晚上小家伙可有的受了。”

　　是夜，紫霞山麒麟峰后山莫名传出阵阵冬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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